今年6月24日，丹麥政府宣布達成一項“歷史性”協議，即將從2030年起對農業征收碳稅。丹麥議會預計將在今年秋季投票批準這項稅收協議，屆時丹麥將成為全球第一個針對農業領域開征碳稅的國家。同時，丹麥政府還提出希望激勵其他國家效仿。丹麥“對農業征收碳稅”協議影響幾何？筆者通過本文進行了分析。

　　

　　丹麥達成“對農業征收碳稅”協議的背景

　　

　　丹麥對農業征收碳稅是為了實現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溫室氣體減排目標。丹麥于2019年12月通過《氣候法》，提出到2030年在1990年的基礎上減少70%的溫室氣體排放、到2050年實現氣候中和目標。作為奶制品和豬肉的主要生產國，丹麥1/4的溫室氣體排放來自農業。近年來，丹麥農業領域的溫室氣體減排速度非常緩慢，已成為實現2030年溫室氣體減排目標的主要障礙。因此，丹麥政府決心通過“對農業征收碳稅”助力實現2030年減排目標，同時邁向“氣候中和”。

　　丹麥對農業征收碳稅的做法并不是憑空出現的。新西蘭政府曾于2022年6月宣布計劃從2025年開始對牛、羊產生的溫室氣體排放量征稅（新一屆政府在農民的強烈反對下于2024年6月取消了這一計劃），丹麥此舉是效法了新西蘭。此外，丹麥過去以生產動物性食品為主，但隨著健康危機、環境變化、氣候變化、食品供應、不健康的飲食習慣等出現，丹麥政府意識到必須進行食物系統的全面轉型，而“對農業征收碳稅”有助于推動丹麥向植物性食物為基礎的飲食方式轉變。

　　丹麥達成“對農業征收碳稅”協議的過程也非一帆風順。2024年2月，丹麥政府委托的專家首次提出征收農業碳稅。但由于新增加的碳稅必然會給牲畜養殖戶帶來經濟負擔，這項協議一直面臨來自農民、一些反對黨以及相關利益組織的阻力。2024年2月，丹麥政府開始與丹麥農業和食品理事會、丹麥自然保護協會、丹麥食品聯合會、丹麥金屬工人協會和丹麥工業聯合會等組織進行談判，歷時近5個月，最后在6月24日宣布達成“對農業征收碳稅”協議。

　　

　　丹麥“對農業征收碳稅”協議的主要內容

　　

　　根據協議內容，丹麥政府將從2030年起，針對牛、羊和豬等牲畜養殖戶，分階段征收碳稅。在2030年開始的過渡期內，實行60%的基本稅收減免，即排放每噸二氧化碳當量征收的稅費為120克朗（約為125元人民幣）；從2035年開始，稅費將提升到300克朗（約為313元人民幣）。其中，奶牛作為丹麥畜牧業的主要產品，在這項政策實施后，養殖戶需要每年為每頭奶牛最低繳納672克朗（約合700元人民幣）的碳稅。征稅所得“將在稅收生效后至少兩年內支持畜牧業的綠色轉型”。

　　同時，丹麥政府規定養殖戶享受的扣除額度會相應提高。在2030年開始的過渡期以及2035年稅費提升后，丹麥政府均將給予養殖戶60%的稅費扣除額度，其目的是“減少該政策對生產成本的影響”。也就是說，這項稅收的征收標準實際上更高，即2030年開始每噸二氧化碳當量征收稅費為300克朗，2035年以后每噸征收稅費為750克朗。但從長遠看，“最節能的農場可能接近于不需納稅”。

　　根據協議計劃，丹麥土地所有者將根據“牲畜、化肥、林業和對富含碳的農業土壤的干擾”的溫室氣體排放量支付稅費。除牲畜養殖外，對沼澤、湖泊、河谷和草地等原本屬于濕地的區域進行排水和耕作，也是丹麥農業部門溫室氣體排放的重要來源。因此，丹麥政府還增加400億克朗的財政資金支出，旨在為土地的自然恢復提供財政補貼。具體計劃是，2045年前在農業用地上完成25萬公頃造林，2030年前恢復14萬公頃的低洼土地；此外，還用于收購部分農業用地，以減少氧化亞氮排放，并將其分配或出售給私人和公共投資機構，以“保護和擴展大型自然區域”或“安裝可再生能源”，同時推動減排技術和措施發展。

　　

　　丹麥“對農業征收碳稅”帶來的潛在影響

　　

　　一是對丹麥氣候政治、農業結構和經濟貿易產生較大影響。

　　將進一步強化丹麥在應對氣候變化中的“領跑者”地位。丹麥一直走在全球氣候行動的前列，“對農業征收碳稅”是丹麥積極建設綠色國家的又一努力，旨在解決丹麥農業領域溫室氣體排放十多年來沒有減少的事實。預計協議實施后，到2030年丹麥溫室氣體排放量將減少180萬噸至260萬噸。這項政策的出臺也意味著丹麥將成為全球首個將碳稅拓展至農業領域的國家，同時丹麥還將投資數十億美元推動轉型，受到國際社會高度關注。

　　將會推動丹麥畜牧業向種植業轉變以及減少農業用地。丹麥“對農業征收碳稅”將會增加養殖成本，進而導致養殖戶減少養殖行為，轉向植物性食物種植，促進畜牧業向種植業轉變。此外，協議支持為土地的自然恢復提供財政補貼的有關計劃，有助于丹麥在減少農業用地的基礎上促進土地的自然恢復與重建。

　　短期內將對丹麥的農產品經濟和貿易平衡產生不利影響。丹麥生產的農牧產品有2/3用于出口。其中，豬肉出口量居世界第一，乳制品出口額持續擴大?！皩r業征收碳稅”意味養殖戶的成本會提高，根據丹麥政府評估報告，在2030年開始的過渡期內開征農業碳稅，將導致農業產量減少6%—15%；2035年稅費提高后，牛和豬產量預計下降約20%。這意味著“對農業征收碳稅”的做法至少會在短期內對丹麥豬肉、乳制品等農產品經濟和貿易產生負面影響。

　　二是為歐盟及其他國家提供了農業減排的信心和策略。

　　將激發歐盟推動農業溫室氣體減排的信心。歐盟積極爭當“氣候政策先鋒”，提出了迄今為止世界主要經濟體為減少溫室氣體排放而作出的最雄心勃勃的計劃之一。在農業溫室氣體減排方面，歐盟也走在世界前列，提出“從農場到餐桌”戰略，要求減少供給側的種植、養殖、生產、加工、貯藏、運輸、包裝、消費等全產業鏈中的環境影響。丹麥政府宣布達成“對農業征收碳稅”協議后，歐盟給予了充分肯定，同時進一步提升了其推動農業溫室氣體減排的信心，農業領域有可能成為歐盟政治的角力場。

　　將可能推動其他國家效仿“對農業征收碳稅”。目前，歐盟以及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和日本等發達國家，主要通過制定有約束力的農業政策、提供充足的財政預算、開展教育培訓和技術推廣、設立專門行動方案等推進農業溫室氣體減排。丹麥提出“對農業征收碳稅”，不僅為歐盟及其他發達國家提供了新的解題策略，還為歐洲乃至更大范圍內采取類似舉措鋪路，后期可能會有成員效仿丹麥做法，將碳稅拓展至農業領域。

　　三是對我國氣候變化談判和畜產品進口產生一定影響。

　　可能增加我國氣候變化談判特別是甲烷談判壓力。由于農業甲烷排放量約占全球人為甲烷排放量的39.9%，減少與農業活動相關的甲烷排放將是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關鍵。丹麥“對農業征收碳稅”，意味著丹麥將農業溫室氣體特別是甲烷減排作為實現溫室氣體減排目標的重點，這也是歐美等發達國家推動甲烷減排的又一努力。此舉可能會增加歐美等發達國家在氣候變化談判中的籌碼，并將其作為轉嫁減排責任和施壓發展中國家的著力點。作為甲烷排放大國，我國或將面臨更大的甲烷減排談判壓力。

　　對我國農產品進口貿易有一定影響但不會很大。近年來，我國日益成為全球重要的畜產品進口大國，畜產品供需已與全球市場和國外資源息息相關。2023年，丹麥是我國鮮冷凍豬肉第三大進口來源國，其進口量占比11.1%；乳制品進口來源國中丹麥排在第七位，進口總額占比1.29%。丹麥“對農業征收碳稅”協議的實施會減少出口，進而影響我國從丹麥進口豬肉和乳制品等農產品。但是考慮到近年我國鮮冷凍豬肉進口量和乳制品進口額出現下滑，并且從丹麥進口畜產品的規模有限，加之可以從其他國家進口替代，總體影響不會很大。

　　

　　我國應密切關注協議進展

　　

　　筆者認為，我國應密切關注丹麥“對農業征收碳稅”協議進展，進一步加大農業綠色轉型力度。

　　建議及時跟進丹麥議會2024年秋季投票批準“對農業征收碳稅”協議及其實施所需法案的情況，深入了解丹麥“對農業征收碳稅”的具體做法，以及歐盟等發達國家的后續行動。另外，還要關注氣候變化談判中各締約方加快農業溫室氣體減排的動向，為我國在識變應變求變中贏得戰略主動提供決策支撐。

　　高質量推進畜牧業綠色轉型升級。采用基于自然的解決方案，統籌推進畜牧業發展和生態建設。推進規?；?、集約化、現代化養殖，推動綠色低碳技術研發應用，鼓勵創新的交易機制及經濟激勵政策支撐。加快畜牧業產業鏈綠色低碳轉型，重點開展大型牧場碳足跡管理。建立實施“領跑者”制度，打造近零和凈零排放標桿。

　　深化畜牧業和農業減污降碳協同創新試點示范建設，注重挖掘有效的經驗做法。制定畜牧業減污降碳協同增效技術指南和評價技術體系，協同推進廢水、惡臭、廢渣等污染物以及甲烷、氧化亞氮、二氧化碳等溫室氣體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