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實踐中的拍賣機制千變萬化，但最核心的內容是決定配置結果和市場出清價格的規則。這些規則影響到競價人的報價激勵性，從而影響到交易條件與效率。[37]綜合本文的研究結果，筆者建議，未來全國性排放權交易市場的拍賣規則設計，在拍賣模式上，應選擇統一價格的封閉拍賣。這不僅是因為通過理論模型推演、實驗驗證和試點選擇，我們認為其有助于實現排放權配額拍賣的各種政策目標，還因為這種模式具有規則上的簡約性。

 

由于排放權配額的高度同質性，因此規則設計可以相對簡單。簡單的規則有助于增加拍賣的參與和競爭，從而防范市場濫用行為。[38]同時簡單的規則也易于降低控管企業及交易所的管理成本。

 

另外，從全球范圍內看，占全球市場碳市場大部分份額的排放權交易體系在拍賣上都選擇了統一價格的封閉拍賣，包括EU ETS、美國加州排放權交易體系和RGGI。[39]這也是我們在未來選擇全國統一的拍賣規則時的一個參考因素。

 

2.“地方碳交易試點的作用是建立碳總量控制與交易制度的相關能力和意識，對碳交易政策實施體系等各方面要素進行全面考察和檢驗，試出對與錯，為國家建立碳排放交易市場機制提供借鑒”。[40]從排放權配額拍賣的角度來看，我國的排放權交易試點不僅是快速的學習者，而且是及時的總結者。盡管各試點發展不均衡，但是綜合各試點經驗產生的整體結論，能夠為全國排放權配額拍賣規則的設計提供參考借鑒。

 

通過比較試點地區的規則設計和交易實踐，筆者認為，北京的規則設計在考慮相關因素上最為完善，區分了初級市場拍賣和次級市場拍賣、相應建立了不同的底價設置方法、建立了拍賣與回購相結合的完整調控路徑。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北京的規則設計中，允許競買人可以提交多分份競買書，每份競買書的競買價格可以不同。[41]從經濟學的角度講，這體現了競買參與者對于第1份、第2份乃至第N份配額的估值不同，存在邊際效用遞減的情形；但是從拍賣設計的角度講，在特定情況下，競買者可以刻意降低后面份額的出價，拉低整個市場的出清價格，增加自己的收益。這種出價方法的設計是單一價格封閉拍賣的一種特例，一定程度上會偏離單一價格拍賣鼓勵真誠出價的策略，其優劣和成效有待于進一步的理論分析和實驗驗證。[42]

 

廣東是排放權配額拍賣實踐最頻繁、規則變動也最頻繁的試點地區。廣東的拍賣中，先后嘗試了強制與自愿、主觀底價設置與客觀底價設置、競買數量少于發售數量的拍賣有效還是無效、最大競買量限制從相對比例限制轉向絕對數額限制等不同的規則。另外，在2015年以后，廣東也允許前述北京規則中提到的，同一競買人在一次競買中可以有多份不同報價的做法，并且沒有限制可以有多少份不同的報價。因此廣東可以提供在這種修正的單一價格封閉拍賣下，競買者出價行為的特點及拍賣整體效率的經驗。

 

未來全國排放權交易市場配額拍賣規則的設計，應特別注意北京規則和廣東經驗的結合。按照《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建設方案（電力行業）》的安排，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建設分三期逐步推進，分別為基礎建設期、模擬運行期和深化完善期。[43]目前已經經過為期一年的基礎建設期，進入為期一年的模擬運行期。筆者建議在模擬運行期，根據北京規則和廣東經驗，兼采其他試點經驗，試擬全國配額拍賣規則，一并進行模擬考察，實現“全面檢驗市場各要素環節的有效性和可靠性”的模擬目標。

 

3.排放權配合拍賣規則的設計的核心是拍賣模式的選擇。但鑒于每種拍賣模式均有一定的缺點，有些問題要留給拍賣的監督規則去解決，包括對市場勢力的限制、對合謀行為的防范、信息披露的要求和主管機關監督權力和程序的設定等。監督規則的設計也是配額拍賣規則設計的一部分。由于我國目前排放權配額拍賣僅在起步階段，拍賣規模和拍賣次數有限，因此對監督規則的設計，尚缺乏整體的考慮。未來在出臺全國性的排放權配額拍賣辦法時，可以考慮先集中解決交易規則的問題，然后根據國內實踐經驗和國際經驗，[44]制定配額拍賣的監督規則。

 

排放權配額拍賣規則設計除了核心的拍賣模式選擇以外，還涉及拍賣時間與頻次的選擇、拍賣與跨期靈活措施的銜接、拍賣與數量調控措施的銜接等。限于篇幅，本文未能對上述問題做展開討論。這不僅是未來繼續研究的方向，同時隱含了這些因素引入后，增加拍賣規則的復雜性，從而在特定條件下需要修正本文研究結論的可能。

 

 

注釋：

[1]陳惠珍:《中國碳排放權交易監管法律制度研究》,第3頁.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

[2]Stefan Weishaar, Emission Trading Design: A Critical Overview, Cheltenham: Edward Elgar Publishing Limited. 2014, pp. 1-6.

[3]T. H. Titenberg, Emissions Trading: Principles and Practice, 2nd Edition, Resources for the Future, Washington, 2006, p. 127.

[4]World Bank Group,"State and Trends of Carbon Pricing 2018",pp.9-10.

https://openknowledge.worldbank.org/bitstream/handle/10986/29687/9781464812927.pdf?sequence=5&isAllowed=y

[5]夏梓耀:《碳排放權研究》,第139頁.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6.

[6]中國科學院廣州能源研究所碳交易課題組編:《廣東省碳排放權交易機制的設計與實踐問答》,第72-74頁.北京:中國環境出版社,2014.

[7]齊紹洲、王班班:《碳交易初始配額分配:模式與方法的比較分析》,載《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5期.

[8]Karsten Neuhoff,Climate Policy after Copenhagen:The Role of Carbon Pricing,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1,p.93.

[9]魏一鳴等:《碳金融與碳市場:方法與實證》,第24頁.北京:科學出版社,2010.

[10]Maosheng Duan,"Allowance Allocation under Emissions Trading Schemes in China", presented on Oct.12 2018. https://www.ictsd.org/sites/default/files/event/dm_allowance_allocation_under_chinas_etss.pdf.

[11]Karsten Neuhoff,Climate Policy after Copenhagen:The Role of Carbon Pricing,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1,pp.73-76.

[12] 孫永平主編:《碳排放權交易藍皮書:中國碳排放權交易報告(2017)》,第168-172頁.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

[13]《中華人民共和國拍賣法》,第三條.

[14]C.Chan,P.Laplangne and D.Appels,The Role of Auction in Allocating Public

Resources, Productivity Commission Staff Research

Paper,ProductivityCommission,Melbourne.2003.pp.7-8.

[15]Ibid,Preface,p.viii-ix.

[16]陳劍、陳熙龍、宋西平編著:《拍賣理論與網上拍賣》,第2頁.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5.

[17]Karsten Neuhoff & Felix Cha. Matthes et al,"The Role of Auctions for Emission Trading",p.14.

http://climatestrategies.org/wp-content/uploads/2008/10/role-of-auctions-09-oct-08final.pdf

[18]Giuseppe Lopomo et al,"Carbon Allowance Auction Design: An Assessment of Options for the U.S."https://faculty.fuqua.duke.edu/~dm121/papers/carbon_auction.pdf

[19]Charles Holt et al,"Auction Design for Selling CO2 Emission Allowances Under the Regional Greenhouse Initiative",p.16.

http://econ.ccps.virginia.edu/RePEc_docs/ceps_docs/rggi_auction_final.pdf

[20]Giuseppe Lopomo et al,"Carbon Allowance Auction Design: An Assessment of Options for the U.S.",

https://faculty.fuqua.duke.edu/~dm121/papers/carbon_auction.pdf

[21]Ibid.

[22]在2009年的一項研究中,Giuseppe Lopomo指出,向下喊價的荷蘭式喊價法主要是為了加快交易速度,因此適用于郁金香和魚等易于腐壞的商品.拍放權配額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因此荷蘭式拍賣不大可能用于排放權配額拍賣.參見Giuseppe Lopomo & Leislie M. Marx,"Carbon Allowance Auction Design: An Evaluation of the Current Debat", https://nicholasinstitute.duke.edu/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carbon-allowance-auction-design-an-evaluation-of-the-current-debate-paper.pdf

[23]Giuseppe Lopomo et al,"Carbon Allowance Auction Design: An Assessment of Options for the U.S.", 

https://faculty.fuqua.duke.edu/~dm121/papers/carbon_auction.pdf

[24]"Technical Aspects of EU Emission Allowance Auctions: Consultation Paper",pp.37-39.

https://ec.europa.eu/clima/sites/clima/files/docs/0002/cons_paper_en.pdf

[25]指威廉.維克里于1961年在Journal of Finance 16(1)上發表的

"Counter-speculation, Auctions,and Competitive Sealed Tenders"一文.這篇文章中,維克里將拍賣分為英式拍賣、荷式拍賣、第一價格封閉拍賣和第二價格封閉拍賣四種,并提出了"收益等價定理".這篇文章成為對拍買進行經濟分析的奠基之作.維克里于1996年與詹姆斯·莫里斯一道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

[26]Ali Horta?su,"Recent Progress in the Empirical Analysis of Multi-Unit Auction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dustrial Organization 29 (2011) 345-349.

[27]Charles Holt et al,"Auction Design for Selling CO2 Emission Allowances Under the Regional Greenhouse Initiative",p.77. 

http://econ.ccps.virginia.edu/RePEc_docs/ceps_docs/rggi_auction_final.pdf

[28]劉文杰:《排污權拍賣比較實驗分析:基于我國火力發電行業的研究》,第14、16-18、51頁.南京財經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7.

[29]關于更為復雜的市場假設條件的模擬研究結論.可以參見魏一鳴等:《碳金融與碳市場:方法與實證》第44-46頁.北京:科學出版社,2010.

[30]寧金彪主編《中國碳市場報告(2014)》,第48頁.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

[31]資料來源: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32]資料來源:楊寶臣等:《碳排放權價格的政策效應:我國碳排放權試點的經驗證據》.載《電子科技大學學報(社科版)》2018年第1期.筆者有增補.

[33]資料來源: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34]《廣東碳市場配額拍賣分析》.

http://www.tanpaifang.com/tanjiaoyi/2017/1105/60811.html

[35]陳波、孟萌:《基于最有拍賣數量和資金再分配模型的碳市場有償分配機制研究》.載《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6年第8期.

[36]"Technical Aspects of EU Emission Allowance Auctions: Consultation Paper", pp.39-40.

https://ec.europa.eu/clima/sites/clima/files/docs/0002/cons_paper_en.pdf

[37]王平平:《拍賣機制設計:理論、模型及應用》,第12頁.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

[38]"Technical Aspects of EU Emission Allowance Auctions: Consultation Paper", p. 16.

https://ec.europa.eu/clima/sites/clima/files/docs/0002/cons_paper_en.pdf

[39]張益綱:《碳排放配額供給機制研究》,第60頁.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7.

[40]鄭爽等著:《全國七省市碳交易試點調查與研究》,第15頁.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14.

[41]在北京環境交易所組織的模擬交易中,一般將競買書的數量限定為不大于三份.

[42]關于此種拍賣方法可能的后果的分析,參見陳劍、陳熙龍、宋西平編著:《拍賣理論與網上拍賣》,第68-69頁.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5.

[43]發改氣候規(2017)2191號《國家發展改革委關于印發<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建設方案(電力行業)>的通知》.

http://www.ndrc.gov.cn/zcfb/gfxwj/201712/t20171220_871127.html

[44]特別是歐盟關于配額拍賣的條例Commission Regulation(EU)No 1031/2010 of 12 November 2010 on the timing, administration and other aspects of auctioning of greenhouse gas emission allowances pursuant to Directive 2003/87/EC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of the Council establishing a scheme for greenhouse gas emission allowances trading within the Community (Text with EEA relevance).

 

作者簡介

張小平，法學博士，中央財經大學法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