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各國代表們陸續抵達西班牙馬德里，參加聯合國氣候大會（COP25）。大家腦海中想到的首要議題就是最終敲定巴黎氣候協定第六條的具體規則：如何利用國際碳交易市場來減少各國的碳排放。

第六條涉及到國際協定中最復雜最難理解的概念之一。它的復雜性很大程度上導致了直到巴黎氣候大會的最后一天早上，各方才對第六條達成一致。在去年的卡托維茲氣候大會上，談判也未能確定第六條的細則。正確制定這些規則對于應對氣候變化來說至關重要：取決于這些規則的架構，第六條有可能幫助地球避免危險的全球變暖水平，或者幫助各國通過有效減排擺脫困境。目前，巴黎協定的完整性和各國的氣候承諾仍懸而未決。

以下是關于第六條，你需要知道的：

第六條將允許國際碳交易市場，例如，允許在一國建造的風電場計入另一國的減排量。

圖片來源：Erik Wilde/Wikimedia Commons

那些難以實現其國家氣候減排簡化（國家自主貢獻，NDC，National Determined Contribution）中規定的碳減排目標的國家，或者想要更低成本減排的國家，可以從其他已經削減了超過他們承諾的排放量的國家手中購買減排量，例如過渡到可再生能源。如果規則制定合理，那么結果很可能是雙贏的局面 – 兩國都履行了氣候承諾，超水平減排的國家獲得經濟上的回報，資金被提供給減排的國家，世界離避免災難性的氣候變化更近了一步。

巴黎協定第六條有三個執行部分，其中兩個與國際碳交易市場有關：

 

條款6.2 為國際合作提供了一個會計框架，例如將兩個或多個國家的排放交易方案聯系起來（比如將歐盟的限額和交易計劃與瑞士的減排轉讓聯系起來）。同時允許國家之間的減緩成果國際轉讓。

條款6.4 建立了一個聯合國中央機制，以交易通過特定項目減排量獲得的信用額度。例如，A國支付給B國一定的費用以建造風電場而不是燃煤電廠。碳排放減少了，B國從清潔能源獲益，A國也因減排獲得信用額度。

條款6.8 規定了針對非市場方法的工作計劃，例如征收稅款以減少排放。對于這點，我們將重點關注第六條中的碳市場要素。

雖然第六條大體上確立了這些概念的框架，近年來各國也在定義具體規則方面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但是最終版本仍有待商榷。這將是COP25的一項重點議程。

就潛在的減排量和可節約的成本來說，碳交易市場意義重大。半數最初的國家自主承諾（占全球排放量的31%）包含通過碳交易市場進行國際合作。據國際排放交易協會（IETA）預計，根據第六條進行國際合作，到2030年每年或可節約成本2500億美元。

 

通過碳交易市場的國際合作還將帶來額外的公共和私人資金，并在開展減緩活動的國家促進減排。對于購買國或者收購國，使用碳交易市場意味著接觸更多減排的機會。鑒于減緩活動可以有更高的成本效益，提高了減排的靈活性，所以碳交易市場可能會帶來更高的減排目標和決心。

如果規則制定不恰當，第六條實際上有可能削弱各國的國家自主貢獻并增加全球碳排放。以下是幾種可能發生的情況：

重復計算：例如，A國建造了一個風電場，并將由此獲得的減排量賣給B國。那么現在B國可以把這些減排量算做實現其國家自主貢獻承諾的一部分。但是如果A國同時聲稱這些減排量實現了它的國家自主貢獻，這就出現了重復計算的問題。雖然巴黎協定第六條明確指出要避免重復計算，但是實際上能做到的程度取決于如何執行會計準則。如果減排量被重復計算，那么很可能會造成全球碳排放增加，并且減弱本就不足的國家自主貢獻。

額外性：第六條的最終細則將會決定第六條規定中的減排量對于原本就會發生的減排來說是否是額外的。例如，A國早已決定建造風電場而不是燃煤電廠，那么碳交易市場不能提供實際上的氣候效益。如果不能確保額外增加減排，第六條將會削弱國家自主貢獻。

不能實現更大的目標和進展：第六條的規則設計可能會支持或者妨礙更高的減排目標 – 例如，能否激勵之后的國家自主承諾逐步提高對溫室氣體和行業部門的覆蓋面，以及減排轉讓能否帶來更大的減排量。

避免重復計算：在巴黎氣候大會（COP21）上，各國已經意識到重復計算的問題。巴黎協定及其附帶的締約方會議決定（決定1/CP.21）中至少7次提到了避免重復計算。巴黎氣候大會決定明確，第六條必須在“相應調整“的基礎上避免重復計算。相應調整指的是，當一個國家出售減排量給另一個國家時，它本身的碳排放數字必須進行相應的調整。換言之，將減排量出售后它必須提高國家自主承諾中的減排量水平，而購買了減排量的國家可以相應下調減排量。

關于相應調整的適用條件以及怎樣避免重復計算的談判中，各國意見分歧最大的問題之一在于協定六、四條中特定項目的減排量是否需要進行相應調整。例如，來自減排項目（比如風電場）的減排量可以被出售給其他國家，購買國可以將購買所得減排量用于實現國家自主貢獻。如果不進行相應調整，這個項目的減排量將被計算兩次。

 

總體緩解全球排放：協定六、四條規定，這項機制的目標是實現全球總體減排（通常被稱為OMGE,Overall Mitigation in Global Emissions）。對于某些締約方而言，全球減排意味著協定六、四條下的減排量實質上被排除在外，不能用于任何一方的國家自主貢獻。也就是說，與其允許國家之間轉讓減排量、購買國用于滿足自己的減排目標，不如將這些未使用的減排量單獨留出來以實現全球凈減排。例如，A國的風電項目產生了10個信用額度可以用來轉讓，那么這10個信用額度中的一部分將不能用于A國或者購買國的國家自主貢獻。在這種情況下，第六條不僅是一個轉讓減排相互抵消的工具，更能進一步促進減少排放量。各國的主要分歧在于，全球減排是否僅適用于六、四條，還是同樣適用于六、二條，以及全球減排的具體實踐方法（是通過折扣、抵消、還是其他方式）。

收益分成：根據《京都議定書》，將對清潔發展機制下的交易征稅，所得收益用于行政用途和補充適應基金，這為脆弱國家適應氣候變化的影響提供了支持。《巴黎協定》六、四條（交易特定項目減排量獲得的信用額度）明確要繼續為適應和行政目的提供這種支持，但沒有在六、二條（兩個或多個國家轉讓減排量，例如通過聯系相關的排放交易計劃）中提及。在馬德里，各國將努力協商六、四條規定的收益分成，以及商定六、二條規定的轉讓收益中的一部分是否將為適應基金創造收入。

2020前京都機制單位轉結：另一個問題是，各國是否可以使用根據《京都議定書》在2020年之前產生的信貸。鑒于需求不足，這些信貸仍未使用。最近一項研究估計，可能有多達40億單位的《京都議定書》遺留，相當于40億噸的排放量。如果各國利用這些信用額度來實現他們本就不足的國家自主承諾，世界將距離實現《巴黎協定》的目標更加遙遠。

研究表明，如果設計得當，第六條很可能以較低的成本為實現《巴黎協定》的目標做出貢獻。它還可以極大地刺激各國私營部門的投資，并可以幫助一些國家在科技上實現跨越式發展。但是，只有在市場可信、可靠且具有完整性的情況下，所有這些才能發生。取決于談判中解決這些問題的方式，第六條可以實現這一雄心壯志，也可能失敗。如果失敗，《巴黎協定》中各國承諾的意圖和宗旨將被嚴重損害。

 

馬德里的談判可以基于卡托維茲氣候大會（COP24）上取得的實質性進展，以及去年來大量的外交和科技努力。但是，最重要的是，各國必須抵制僅僅是解決掉協商第六條規則這項任務的沖動 - 他們需要嚴格執行。第六條必須幫助，而不是破壞《巴黎協定》的目標和環境完整性，以及各國根據該協定所作的承諾。